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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佈年份
2013
報導媒體
《她們,好厲害》
作者
遠見出版

紀雅惠 ─ 想做第一個發現的人

摘錄自遠見出版《她們,好厲害》一書


「台灣傑出女科學家獎」新秀獎 第五屆得主

紀雅惠在國家衛生研究院細胞及系統醫學研究所,從事癌症與早衰症機制之研究,其研究結果發表在《細胞》(Cell)、《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》(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)等國際期刊,其研究成果有助於發展抗癌以及減緩老化之藥物。

時間回溯三年前,在竹南國家衛生研究院的會議室裡,研究人員將幾十張顯微鏡下子宮頸癌細胞的照片,放大投影在牆上,一張張投影片像一格格黑色膠卷底片,晃眼即過。

漆黑的投影片上,有的僅一個螢光紅圓點,有的是兩個螢光綠圓點,有的螢光紅、螢光綠圓點中央還長出傘狀絲線,也有的像是被線纏繞打結的一團線頭。在紅、綠螢光點的底部,襯著一團暈開來的深藍。

紀雅惠回憶當時坐在台下,起初感覺這結果有點奇怪,但愈看愈覺得不對勁,「好像在特定實驗條件下,就會出現一個點,其他的都是兩個點。怎麼會這樣?」
 

觀察,排除先入為主的成見

這個發現,挑戰過去認為細胞進行有絲分裂會產生對稱的兩個複製中心體,也就是理論上應該出現兩個點;也因此,引發後續一連串實驗追尋「為什麼只有一個點」,意外發現HURP蛋白質調控紡錘體形成的機制,研究結果發表在二○一三年四月的《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》(PNAS :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)。

這一點、兩點的差異,連報告人也沒看出來。為什麼別人看不出差了那麼一點,紀雅惠卻看見了?

「其實,研究的開端就這麼簡單,很容易被人忽略;就像一般人不會去思考蘋果為什麼會掉下來,」像鄰家女孩的紀雅惠最後補上一句,「可能是因為我內心還長不大,觀察力一直停留在兒童期。」

紀雅惠用兒童的眼睛看世界,排除掉大人「先入為主」的想法,才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,挖掘細胞世界的奧祕。

從實驗桌也看出紀雅惠童心未泯的一面,擺放哆啦A夢、蠟筆小新和愛因斯坦的卡通玩偶,還貼上動畫電影《史瑞克》的女主角費歐娜公主畫像。

然而,無論是求學或工作,紀雅惠的表現卻十足超齡。她只花四年時間,在二十六歲拿到清華大學化學系博士;接著赴美國國家衛生院做博士後研究員,五年間獲得兩次「優異研究獎」|僅不到一成的博士後研究員,能夠拿兩次獎。

二○一二年更是紀雅惠的豐收年,接連拿下「第五屆台灣女科學家新秀獎」以及「十大傑出青年」。她與美國國家衛生院蔣觀德院士、新加坡生醫中心柯林.史都華(Colin Stewart)博士合作的研究發現,SUN1蛋白質會造成早衰症細胞快速走向老化,論文被刊登在細胞生物學領域排名第一的學術期刊|《細胞》(Cell)。
 

刻苦,做好每階段該做的事

不過,在風光得獎的背後,愛好武俠小說的紀雅惠認為,做學問像練功,自己是苦練出來的。她相信,做好每階段該做的事,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。

雖然紀雅惠從小沒立志要當科學家,但在國中時就發現自己愛好數理。在高中、大學接觸許多天下文化出版的科普書籍,像《混沌》、《達爾文與小獵犬號》、《居禮夫人傳記》,開始嚮往書中科學家的生活。

考進師範大學化學系,為求進一步了解研究生活,紀雅惠大二那年加入施正雄教授的實驗室。雖然只是大學生,但她也努力參與每個實驗,期待每個報告都能寫出不一樣的心得與創見。

在大四時,當了一個月國中實習教師,認清自己個性不合適當中學老師。教書需要付出耐心、愛心,紀雅惠自覺無法勝任,加上不喜歡重覆性高的工作形態,於是放下當老師這件事,專心往科學研究發展。

後來,進入清大化學系碩士班,選擇余靖教授為指導老師,因為他曾出現在《台灣蛇毒傳奇》這本書裡,也從此一腳踏進蛋白質結構化學領域,發現實驗室迷人的地方。

「有哪兒可以讓你隨心所欲測試自己的想法?只有實驗室!」紀雅惠覺得做實驗很有趣,天天都有新鮮事。碩士唸一年後,余靖覺得她是塊做研究的料,若不唸博士未免太可惜,便鼓勵她直接攻讀博士。

於是,紀雅惠留在清大唸博士,也赴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當一年的交換學生,開拓眼界。在美國擔任她的指導教授,現任國衛院細胞及系統醫學研究所特聘研究員邱英明觀察,紀雅惠當時是他實驗室年紀最小,但也最認真的研究生,「她幾乎都待在實驗室,午餐、晚餐也在那兒解決。」

最讓邱英明印象深刻的是,那一年的耶誕節下午,校警突然打電話來家裡問:「邱教授你好,請問你實驗室是不是有個人叫紀雅惠?」邱英明連忙答是,請對方放心,她是學生,沒問題的。

對於美國人來說,很難想像居然有人會在耶誕節跑去實驗室工作。從這段小故事也可看出,紀雅惠為何能在短短四年,拿到博士學位,背後除了努力還是努力。
 

好奇,永遠對新鮮事物感到興奮

畢業後,短暫待在當時位於中研院生醫所的國衛院,參與抗SARS藥物研發,紀雅惠卻發現更吸引她的事。對她來說,篩選合適的藥物需要遵循致病機制發展、設計,但致病機制往往不是藥物研發人員發現的。「我更想當第一個發現的人,」她指出,探究生命為什麼會出現異常,變成她下一步想做的事。

幾個月後,一心想轉換研究領域、出國多學點東西的紀雅惠,在二○○三年夏天到美國國家衛生院蔣觀德院士的實驗室,擔任博士後研究員,負責研究致癌機制。蔣觀德是國際間著名的愛滋病毒與T細胞淋巴癌病毒學家,二○○八年獲選為中研院院士,同時也是美國華裔科學家社團的活躍分子。

能夠與頂尖的科學家共事,紀雅惠深感受益匪淺。「一流的科學家永遠對於新鮮事物感到興奮,凡事會追根究柢。每週報告實驗結果,感覺像在跟他打仗,」她坦言被追著問很辛苦,但結果若能得到他認同,成就感也是難以言喻的。

蔣觀德對於細節也是近乎苛求,經常一改再改。剛開始,每篇文字被改個二十幾次是家常便飯,到後來只須改個幾次、稍做調整;數據圖表格式大小、顯微鏡下的細胞圖片構圖也力求突顯重點,讓人一目瞭然。

轉換研究領域的紀雅惠,在那段時間打下良好的基礎,日後投稿到期刊,面對編輯們限期內補做實驗數據的種種挑剔要求,之於她就像進行說服工作,享受與頂尖人士過招的感覺。

回頭再看,紀雅惠認為,蔣觀德的生活忙碌而緊湊,還願意親自花時間指導人,儘管每天有上百封電子郵件要回,他也一定在幾小時內回覆。「到了那個位子,還願意即時回應別人需求,看出他真的關心、在乎別人。」

「這也養成我工作習慣變得跟他愈來愈像,」紀雅惠坦言,在美國那段時間,不是在家裡就是實驗室,除了到別的城市參加研究會議,私下甚少出遊,也可以說幾乎是沒有。

在這段期間,紀雅惠唯一請假的一天,是某個星期六突然好想去紐約,清晨五、  六點天剛亮就出門搭車,從華府坐五、  六個小時的巴士到紐約找朋友吃中飯,在中國城買完同事指定的小籠包,便直接坐車回去。「我踏到紐約的土地就很滿足,」她回憶這段往事說。


 

競爭,研究發表要比速度

紀雅惠也強調,科學研究領域的競爭激烈,「有結果不趕快發表,很容易被別人搶先。」

二○○七年,就在紀雅惠生日那天,她上網查關於SUN1蛋白,看有沒有什麼新資料,竟然發現有人已經搶先她一步發表結果。

「那題目我們已經做了兩、三年,結果都已經出來,」同事得知後安慰她:「走!我們去吃泰國菜,幫你慶生。」蔣觀德則對著她笑笑,沒有多說什麼。她也不放棄,反倒加把勁,繼續做下去,最後成果就是二○一二年在《細胞》發表的那篇論文。

對手是旅美的中國科學家,不只在美國的大學有實驗室,也與中國合作密切,得到挹注。這件事也讓紀雅惠深感對岸的研究實力不容小覷。談及之前中國科學家訪台交流,提到他們科研發展迅速,在上海復旦大學的研究中心,短短一年招了一百多位研究人員,養了兩萬籠老鼠。

相較對岸與全球龐大的人力、物力、財力投注,台灣拿什麼跟人競爭?「我們靠的就是想像力,」紀雅惠也感嘆,基礎生醫研究需要長期投資,「但基礎研究的經費卻逐年遞減,要領先全球各地的研究團隊找出新的致病機轉,幾乎變成不可能的任務。」
 

享受,回歸一種單純的快樂

撇開科學家現在關心討論的專利、壓力、有錢、沒錢、激烈競爭這些東西,紀雅惠覺得,做科學就只是很單純的快樂。

「做實驗追尋為什麼的過程,其實像在創作,」紀雅惠形容,從剛開始想法模糊,動手做實驗反覆驗證自己的想法,最後要將研究結果兜在一起,做出合理的解釋。這些,就像說故事,情節要合情合理,才會吸引人。

紀雅惠坦承,自己喜歡動手做實驗,除了希望自己是第一個發現的人,也因為魔鬼藏在細節裡,動手做才會最了解實驗,遇到困難也容易知道朝哪個方向解決。

不過,紀雅惠認為,雖然女性從事科學研究工作並沒有限制,但在亞洲國家,這仍然不是個對女性友善的職業。二○一三年初,她到日本參與一個年輕科學家交流的會議,四十多位日本科學家中,只有兩位是女性,而且她們都只是博士班學生,而非獨當一面的科學家。

相形之下,台灣算是亞洲國家對女性科學家比較友善的地方。儘管紀雅惠家中女性都有工作,奶奶和姑姑是國小老師,母親開店做生意,但在成長過程中,仍然會聽到周遭對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雜音,擔心延後婚育年齡、找對象不容易等等。
 

逐夢,真正去做沒有那麼難

「每個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,不應該故步自封,落入過去傳統觀念的窠臼。台灣從小學到大學的科學訓練,絕對是男女平等的,」紀雅惠建議,對科學有興趣的女性,應該放膽嘗試,因為困難都是自己想像出來的,「真正去做,沒那麼難!」

至於在不同研究領域轉換跑道,「許多事情不做不知道,我本來以為有興趣,但去做才發現那不是我一輩子想要做的事,也才能再轉向別的領域探索,」紀雅惠目前專注在探討細胞分裂週期與人類疾病的關係,包括:癌症和早衰症。

能夠在各領域轉換自如、游刃有餘,紀雅惠歸功於台灣各階段科學教育訓練扎實,本土博士也不必妄自菲薄,以為外國的月亮一定比較圓。

如果我們希望找到一輩子想要做的事,從紀雅惠的例子可以說明,它不是憑空出現或神奇頓悟出來的,而是逐漸培育而成的;更重要的是,我們應該要採取行動,努力培育它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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