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沛慈 ─ 夢想不到手，絕不放手

摘錄自遠見出版《她們，好厲害》一書

「台灣傑出女科學家獎」新秀獎第四屆得主

曾經，她為了能夠全力衝剌，不惜撕下已結痂的傷疤。或許就是因為這種戮力以赴的個性，余沛慈於一九九九年前往美國密西根大學深造，二○○四年取得電機工程博士學位，專研光子晶體微腔型光源的物理機制和單晶片光子晶體積體電路。如今，她更以在專業領域屢屢獲得國際認可的突破，證明當年為追求創新而捨棄高薪，是值得的。

假設，你正要參加一場短跑比賽，但膝蓋上卻有一道剛剛結痂的傷口，你會繼續參賽嗎？又或者，如果你已在世界知名的半導體大廠英特爾（Intel Corp.）實驗室任職，年薪是數百萬元新台幣起跳，你會為了追尋自己的科學夢，接受減薪超過三分之二、回到台灣從零做起嗎？

面對這些難題，二○一一年的「台灣女科學家新秀獎」得主余沛慈，卻顯得毅力十足。她的個性，就連當年的大學老師、現為清華大學物理系系主任的潘犀靈，都會以「Tough」（堅強、強硬）一詞來形容，認為她從不怕苦畏難。
 

全力以赴的拚搏精神

「高中時的短跑比賽，我膝蓋上的傷口已經結痂，但卻會讓膝蓋伸展不順；結果我就忍著痛，硬是把結痂一塊塊撕下來，好讓自己能全力衝刺！」苦笑著回憶自己的青澀往事，已經是交通大學光電所副教授的余沛慈解釋，其實自己的個性就是習慣全力以赴，但卻也因為如此，往往會走上一條別人覺得最難走的路。

就連在美國攻讀完博士學位後，明明已經在頂尖的英特爾實驗室任職，兩年後，她卻覺得公司文化太重效率而非創新，於是她又讓許多人跌破眼鏡，毅然在二○○六年選擇回到台灣，在交大做起研究、教書的工作。

不過，事隔七年，余沛慈在專業的研究領域上屢屢獲得國際認可，已經證明自己當年的選擇，看似困難，卻最適合自己的個性發展。
 

鎖定目標，每天靠近一點點

余沛慈的研究論文，在二○一二年，榮登國際知名期刊《應用物理期刊》（Applied Physics Letters）年度最多人閱讀排行榜前二十名，並且獲期刊編輯推薦選讀，成為封面文章。

余沛慈的研究領域，是當前的火紅學科｜太陽能電池。「太陽照射地球一小時的能量，如果我們能百分百接收，這鉅額的能源，已經足夠全地球使用一年以上，」余沛慈認為，太陽能的潛力龐大，欠缺的只是技術發展。

目前發展太陽能，最困難的就是如何降低成本。「透過太陽能發一瓦的電，成本大概是一美元，但真正要讓大眾接受，價格必須降到二十五分美元左右，」余沛慈分析。而這項任務，正是她的研究目標。

透過鑽研奈米仿生技術，以及思考如何降低太陽能電池成本，余沛慈屢屢提出全新的概念與材料應用，在不遠的將來，更可望率先把發電成本再下降三分之一，達到六十分美元左右。

至於，什麼是奈米仿生技術？又如何應用在太陽能電池？「簡單舉例，在生物界中，蛾的眼睛很特別，牠不會反射光，所以在夜晚飛行時，天敵也不會發現牠；蛾眼不反射光的特性，就是我們想要模仿、用來開發新材料以吸收更多的太陽能，而這點，用奈米技術可以達到，」余沛慈解釋。

除仿生技術外，要降低太陽能成本，更關鍵的還有如何降低太陽能電池主材料「矽」的成本。「透過把矽跟有機材料結合，簡化半導體製程，或是利用奈米技術，讓純度比較低的矽發揮比較高的功效，這些都是降低成本的方法。」

「科學的最終願景仍在應用，」深知太陽能其實是取之不盡的寶庫，余沛慈期盼自己每天都能往自己的目標靠近一些。
 

想要學習更多、知道更多

如今已經是傑出的科學家，甚至在二○一三年也獲得國家科學委員會頒贈吳大猷獎的肯定，當年的余沛慈，在別人眼中，總是「挑難的路走」。

例如：在選擇大學科系時，家人其實幫她「算」過，應該選擇牙醫這種CP值（Performance to Cost Ratio）高的行業，人生會輕鬆許多。

余沛慈笑著說，如今她的確有幾位已當牙醫的親戚，果然過著令人稱羨的生活；而考試成績一向優秀的她，當年要考取牙醫系並不是太大問題，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喜愛的科學領域，進入交大電子物理系。

然而，這也不是余沛慈最後一次錯過高薪工作。她在一九九六年、一九九八年相繼完成交大電物系、交大光電工程研究所的學位後，也在當時的股王華碩公司找到了工程師的工作，畢業第一年，年薪就可以突破新台幣百萬元。

但是，當余沛慈順利申請到美國密西根大學電機博士班時，沒有太多猶豫，她很快便下定決心前往攻讀。

「當年留下來的同事，後來也都賺很多，甚至家人、朋友中也有不少人勸我留在台灣工作，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，因為我一直很清楚，自己就是想學習更多、知道更多，」余沛慈笑著說，她其實沒有故意挑難的路走，只是也許追求知識的路途，從來就不好走。

 

當最嚴格的教授碰上最用功的學生

去到密西根大學攻讀博士班，余沛慈卻又「意外」選上了最嚴格、最嚴厲的教授，擔任自己的論文指導教授。

「她那時候選的教授，是出了名的兇，把學生罵到哭是家常便飯！」余沛慈的先生、同時也是她在密西根大學求學時期的學長，現任清華大學電機系教授的徐碩鴻笑著回憶，當年看到這個學妹「指名」要挑選這個「魔鬼」教授當指導教授時，還真替她捏了一把冷汗。

然而，徐碩鴻很快就發現，這位學妹還真的不是普通用功。「例如：我們台灣學生有時候對口試會比較害怕，她一樣也怕，但她沒有鴕鳥心態，而是拜託一堆學長姊，幫她準備模擬考、模擬教授當場會怎麼問，」徐碩鴻笑著說，當最嚴格的教授碰上最用功的學生，這還真是完美組合。

為什麼要挑這麼嚴厲的教授？余沛慈的答案，其實很簡單。「我知道這個老師很嚴格，但他的研究領域，正好是我感興趣的。我都遠赴重洋了，哪能因為老師很兇就退縮？」
 

在最想放棄的時候努力堅持

所謂嚴師出高徒，這位教授給余沛慈的研究題目毫不輕鬆。「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去做教授給的題目，但一直沒有滿意的結果，甚至到國際研討會中我一定得上去報告的那一刻，自己都還在想，有沒有更好的解法？」那時的余沛慈其實有些沮喪，怎麼會做了一年多的研究，居然到上台前還是不夠好？

然而，說也奇怪，回學校之後沒有多久，余沛慈竟突然領悟到了更好的研究方法，可以更徹底解答教授所給的研究題目！

「後來很快啊，三個月內，我就完成了一篇質量很好的期刊論文，大幅超越之前做了一年多的成績。那時我才明白，前面花的一年多的功夫，其實不是白費，只是時候未到，」余沛慈分析，能夠在最想放棄的時候堅持住、繼續尋找新的方法，往往就是成功的關鍵。

從密西根大學畢業後，擁有名校電機博士的頭銜，余沛慈順利進入半導體大廠英特爾工作，在前瞻性設計部門擔任工程師。

在英特爾，余沛慈最大的收穫，是學習到高效率的工作模式。「效率要高，關鍵就在於，你能不能把很複雜的問題，用簡單幾句話完全表達出來？」余沛慈舉例，當時要給英特爾的履歷表，對方限定最好只用一頁、不能超過兩頁的A4紙，就是要訓練新人，學著包裝自己、說話講重點。

「英特爾的文化還有一個特點，就是開會很有效率；大家都是有備而來，也都清楚會議後要做什麼，隨時能預報完成交付任務的時程，」余沛慈認為，高效率無疑也是競爭力的一種。

只是，余沛慈也觀察到，已經位居龍頭地位的英特爾，在創新上卻顯得相對保守，「其實，不只英特爾，很多大公司到後來，都是如此。」龍頭公司的保守作為，最終讓余沛慈選擇離去。
 

選擇高風險高報酬的創新路

當時，台灣行政院正推動「矽導計畫」，積極招募半導體等專業人才回國，余沛慈也就在二○○六年時，放棄了英特爾的高薪、接受減薪超過六成，回到台灣交大光電系任教。

在海外走過一圈，余沛慈對於台灣大環境所缺乏的，也有一定體認。「在美國做研究，大家會談如何創新；在日本，他們重視怎麼樣把效能提升到最好；然而在台灣，產業界大多只問：『如何做到最便宜？』」余沛慈坦言，如果只做最便宜，台灣很快就會失去競爭力。

「不論我自己做研究或是帶學生做研究，我都希望他們可以走風險比較高，但是收穫比較大的創新路，」余沛慈坦言，她對學生的要求，其實並不輕鬆。

然而，也就是在這樣的要求下，余沛慈與她所帶領的學生，陸續傳出好消息。例如：二○一一年，她所指導的學生，在美國矽谷參加全世界最盛大且最為重要的微影技術相關會議（第三十六屆SPIE Advanced Lithography）時，抱回唯一的最佳學生論文獎；而她自己與學生的共同研究，也分別在二○一一年、二○一二年登上國際期刊雜誌《Nanotechnology》、《應用物理期刊》，並且都獲選為封面文章。

「沛慈的優點，在於理論跟實驗都做得很好；有的人是唸書成績好、會考試，但不一定是優秀的研究者，」曾經是余沛慈的大學老師，潘犀靈對余沛慈讚譽有加，認為她只要持續做更有挑戰性、衝擊性的研究，很有機會超過他們上一代的成就。
 

成功女人的背後，還是女人

身為女性科學家，余沛慈目前育有一名五歲的女兒，週一到週五由她的母親幫忙照顧，讓余沛慈能專心研究工作。

「成功女人的背後，其實還是女人，」余沛慈感性地感謝母親，她說，自己的雙親雖然學歷不高，父親是計程車司機、母親從事美髮業，但是對孩子的教育，從來不手軟。「養兒方知父母恩，」余沛慈對家人無私地支持她在專業領域的堅持，充滿感恩。

「但我跟先生最近發覺，女兒好像一下子就突然長大了。所以，我們打算花更多時間陪伴女兒成長，」第一次當母親，余沛慈慚愧地坦承她也在學習。

堅持自己相信的價值與方向，余沛慈不曾想要比別人走得輕鬆、容易，但卻走出了台灣女性不怕艱難的風采。

「有時候，成功的科學家到最後比的就是心性、心理素質，如同蘋果電腦創辦人賈伯斯說的：『Follow your heart, find what you love. Keep looking, don掐settle.』，因為只有你的心，才會告訴你未必好走卻最真實的方向，」回首自己的來時路，余沛慈微笑分享著。